帝王的软肋 98 (璎珞入梦)
李玉肝儿颤地看着皇上沉脸将令妃的回信撕碎,到了晚上,皇上去书斋看书,李玉整理案上的折子
层层摞起的折子下,那张被撕碎的“阅”字不知什么时候被粘好了,皱皱巴巴,歪歪扭扭,不知皇上是什么时候避着人粘的
李玉看着那张“阅”字,心中何尝不是百感交集,默不作声地将那张信纸压住,当作没看见
九月九日重阳节亦是摩利支菩萨的圣诞日,魏璎珞此日与太后在甘露寺中持咒诵经、放生
“有天名摩利支,有大神通自在之法,
常行日前,日不见彼,彼能见日,
无人能见,无人能知,无人能害,
无人欺诳,无人能缚,无人能债其财物,
无人能罚,不畏怨家,能得其便。”
一位法相庄严的僧人走出,见魏璎珞持咒闭眼静念《摩利支天经》,不由站在原地,静静地等她睁开眼
旁边的一个小和尚上前,轻声道:“这是宫里的令妃娘娘,娘娘虔诚礼佛,在摩利支菩萨圣诞日前,以血书抄经……”
僧人上前,合掌施礼,缓缓道:“贫僧千山,敢问娘娘为何以血书抄《摩利支天经》?”
“摩利支菩萨神通自在,护佑国民,主宰群星,天天煞不凶……”
魏璎珞正认真地说着,话头突然被僧人打断,依旧平和地问她:“娘娘为何以血书抄《摩利支天经》?”
魏璎珞疑惑,不由笑道:“我已经说了,摩利支菩萨神通自在……”
“娘娘为何以血书抄《摩利支天经》?”
魏璎珞看千山双目威严庄重,似乎能穿透皮相,看见她的所思所想
明玉在一旁,忍不住生气道:“娘娘本就气血两虚,特特在摩利支菩萨圣诞前血书抄经,以彰显娘娘诚心,为国祈福,大师为何如此咄咄逼人?”
“我想抄便抄了,”魏璎珞拉住明玉,看着僧人的双眼,又指着纤尘不染的地面,问道,“请问大师,这台阶干净吗?”
“干净。”
“为何干净?”
“僧人每日洒扫。”
她一笑,学着千山的口吻,不疾不徐地继续问道:
“大师,这台阶干净吗?”
“干净。”
“为何?”
千山垂目:“心尘已扫。”
“大师,您看天上的云,是云动还是您的心动?”
“心动即是云动,心静则云止。”
魏璎珞笑着摇摇头,回想起当年跪在绣坊院中的场景,说道:“心动心静云自流,云翻云涌心妄求,我来问道无余说,云在青天水在瓶。”
僧人默然,良久才缓缓道:“娘娘心尘未扫,何谈问道,何谈清净?贫僧望娘娘安住当下,降伏妄心。”
魏璎珞讶然:“我有什么妄心?”
“几日前贫僧偶见宫中的舒妃娘娘抄写了《摩利支天经》呈与太后,令妃点破舒妃所用纸张乃是珍贵的金箔宣纸,可您以血书抄经本质与金箔宣纸又有何异?”
魏璎珞微微一怔,不由看向僧人那双眼
“娘娘以血书抄经,不是为了摩利支菩萨,亦不是因心中感化,而是将血书抄经当作笼络攀附的手段而已。”
明玉怒道:“你这个秃驴和尚,胡言乱语什么?”
“明玉,不得无礼。”魏璎珞瞥了一眼僧人,转身往太后放生湖那边走去
“恕贫僧直言!”僧人立在原地未动,对着她的背影说道,
“令妃娘娘八字身弱,但透出偏印,且受偏印所生,日主的地支是日主的死地,娘娘是有奇特佛缘之人。”
见令妃娘娘依旧往前走不回头,他终于问道:
“娘娘的生辰是否是九月初九?”
明玉一吓,下意识地要转身看那僧人,魏璎珞默默不语地拉住她的手,昂首大步往前去了
与太后放生斋戒后,已是夜里,她侍奉着太后睡下,从寝殿中出来,回到自己院里站着看了一会儿月亮
“心尘未扫,何谈清净?安住当下,降伏妄心……”
她对着月亮轻声地念着,若有所思
等回到自己的寝殿中,明玉端着一叠花糕放在桌上,笑着将她拉过去坐下:“今天忙了一天,你是不是连自己的生辰也忘了?”
“明玉,谢谢你。“
魏璎珞握住明玉的手,脑海里浮现的却是上一次生辰,木兰秋狝,弘历带着她一身蒙古装束在夜市闲逛,策马奔腾于璀璨星河之下
除了姐姐给她庆贺过生辰,那还是第一次有人如此郑重地与她一道庆贺
夜微凉,心狂乱,似乎那一夜就是一生一世
“是花糕不好吃吗?”明玉见她晃神,拿起一块花糕递到她手中,“我手笨,但做花糕可厉害了!”
魏璎珞心中温暖,捧着花糕认真地吃着,突然笑了起来:“海兰察往后可有福气了。”
“关海兰察什么事呀?”明玉脸蓦地一红,忙又拿起花糕塞到她手里,“好吃你就多吃,乱说话!”
两人一边说笑一边吃花糕,吃完休憩一小会儿,唤人进来打水沐浴更衣
夜渐渐深了,魏璎珞胃中有些满,翻来覆去地睡不着,耳边一直响起草原星空下那句“毕其马都海日泰”……
养心殿的寝宫内,皇上今夜独自喝了许多酒,闹了大半夜才勉强睡下,李玉一刻也不敢放松,支楞耳朵候着
一双柔夷软嫩无骨,从弘历的胸膛上一直滑至腿间,朦胧间,他看见浑然如玉的女子抬起头来,热切又深情地看着他,一点一点,吞没了所有
“璎珞……”弘历满足地喟叹一声,“你终于回来了……”
李玉听见寝宫中有动静,连忙小心地跑了进去,帐幔后皇上在喃喃的呓语着,听不清在说什么,夜里醉酒,在说胡话呢
李玉不敢怠慢,担心皇上夜里醒来口渴,于是让德胜备好醒酒茶,随时候着
自己小心翼翼地上前,掀开帐幔探了探,刚一掀开,手腕就被皇上一扯,揽入怀中
李玉沉沉的身子压在皇上胸膛上,立刻听见他重重喘息起来,浑身一激灵,立马要从他怀里滚下去
可皇上手上劲儿大,也不知他梦见了什么,如此激动
“璎珞,朕好想你……”
李玉擦擦汗,果真是令妃娘娘,哎哟,可真折磨人
眼看着皇上就要捧着他的脸蹭过来,李玉连忙喊道:“皇上!”
弘历在叫喊声中睁开眼,怀里如玉的璎珞变成了肥肥圆圆的李玉,哪里是一双似水柔情目,分明一条眯眯缝儿
“滚!”
弘历大惊,抬脚就将李玉踹下了床
腿间蓦然一阵微凉黏腻,弘历震惊,一把将帐幔拉起来,无比愤怒,
“滚去慎刑司领三十杖!”
李玉看皇上的表情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,揉揉臀,哎哟哎哟地跪下:“奴才这就去慎刑司。”
“回来!”弘历又怒道,“叫水!”
“嗻!”
李玉逃脱三十板子,连声应着,急忙跑出去着人伺候
沐浴后更换寝衣,为他更衣的是个从未见过的小宫女,娇俏玲珑,红着脸一直不敢抬眼看他
弘历一把捉住她的手腕,沉脸看她,宫女面色更是通红,但下一刻就被皇上推开,冷声喊道:“李玉!”
李玉胆战心惊地走了进来,见那个小宫女抖抖索索地跪在地上,自己也不由跪下
“谁给你的胆子?”
李玉忍不住委屈道:“皇上,这大半夜的各宫娘娘都睡下了,奴才见这小宫女与令妃娘娘有四五分相似便……”
“住嘴!”弘历怒不可遏,走上去又狠狠踹了他一脚,“胆敢揣测圣意?”
李玉浑身一抖,埋着头不敢说话了
皇上让那小宫女滚下去,自己在床前坐了好一会儿,突然站起身,唤人给他更衣,之后就出了养心殿
策马从紫禁城一路到了香山宫,宫人慌乱,来不及去通报
弘历勒住马,一跃而下,步履片刻未停,将马绳随意丢到侍卫手中,沉脸大步往前
此时天已微微亮了,弘历气势汹汹地去了魏璎珞的院里,一脚踢开寝宫的门,里面却空无一人
心里焦灼愤懑,外头的宫人跪下,颤声道:“娘娘一大早就去山里了。”
“去山里?胡闹!”
弘历拂袖转身而出,由宫人指引,循着她上山的方向去了
魏璎珞在璎珞岩的老松下蹲着,手里拿着一把小锄头,挖开层层泥土,从靠近松树根的近旁挖出了一坛酒
她小心拂去上面的泥土,站起身,明玉从她手中接过小锄头,挎着篮子,一同下山
“为什么要把酒埋在这里?”明玉问道
魏璎珞小心捧着,拾级而下,偏头对她说道:“之前我给皇上奉了一道松苓酒方,太医说这酒得埋在百年老松根下,夏天来的时候我就见这松树年久苍翠,重阳正是天地阴阳五行交融相会之日,今天挖出来给皇上送去。”
明玉神秘地一笑:“你呀,走到哪里都记挂着皇上,跟在紫禁城似的。”
魏璎珞听了,心中突然郁闷,难道她真的习惯了紫禁城那一小方天地?甚至于甘之如饴了吗?
她捧着手中小小的酒坛子,沉甸甸的
香山红叶渐染,清晨山间依旧弥漫着薄薄的雾气,缭绕荡漾,如仙境一般
穿透淡淡薄雾,一道纤细姝丽的影子缓缓而下,弘历站住,抬头望着魏璎珞
魏璎珞蓦然见他,一看便知他是快马加鞭赶来的,心脏突然狂跳,双手紧紧地捧住掌中的酒坛
弘历快步上前,见她还宝贝似的抱着酒坛,不由想到她将他送的绿水秋波掐了花蕊酿酒的事
这一天天的,在宫外逍遥自在,他呢……想她想到发梦灾,痴了一般!
实在令人忍无可忍!
眼下竟然还能笑着将酒坛奉给他,弘历见她笑,就想到梦里她笑着对自己做的事,心里又慌又怒,竟然一掌将酒坛挥开
酒坛跌落,霎时间碎了一地,沉郁酒香弥漫开来,魏璎珞一愣,看着弘历
弘历却毫不在意地拉住她的手腕,喉结滚动,掌心火热
明玉大气也不敢出,挎着小篮子一脸茫然
魏璎珞很快回过神来,甩开弘历的手,冷着脸蹲下身子去捡酒坛的碎片
弘历一时愤懑,打碎酒坛后心里慌张,弓下身去扶她,嘴上却依旧强硬:“只是一坛酒罢了,紫禁城要什么好的没有,和朕回去!”
魏璎珞沉着身子,一动也不动,就这样僵持着
弘历忍了忍,松开手,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,蹲下身子,轻声道:“朕特意让张东官做的,还热乎着呢,璎珞——”
生辰快乐四个字还没说出口,手里的油纸包被一把抓过去,魏璎珞站起身,将油纸包朝着密林里远远地扔了出去
庆贺的言语还卡在喉咙中,弘历颤抖着手指,指着密林道:“给朕捡回来!”
魏璎珞踢了踢脚下的碎片,不忿道:“皇上还臣妾的酒!”
“朕难道还比不上一坛酒?”
魏璎珞转身就走:“皇上的心意是心意,别人的心意不值一提,臣妾知道了,以后不会再自作多情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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